[宿迁]姚大伟

  一辆矮脚的旧三轮，车身坐着两口青箩大筐。不吆喝，人来人往中，算是一摊糊口的小生意。

  今儿，卖的是杨梅。两张方形的白纱布，四角料峭地剪在筐外。个顶个的大杨梅团子，就在纱布上齐齐地排着。颜色紫黑，外形饱满，沁在纱布上，猩红点点的红着。小贩在箩筐边上，放了三两簇绿叶。深红配浅绿，视觉良好。过去问价，价码有些偏高。跟他讲价，他却不愿搭理。不搭理就不搭理吧，要命的是，他还要当着你的面嗞嗞有声地吃上一颗，然后摆出一副二八闺女不愁嫁的模样。

  这小贩，是成精了。他让你看着他吃，直馋到你，不买，便觉得对不起自己为止。这可是新下的杨梅，见着鲜，闻着香，望着口舌生津。看小贩当街大嚼，自己却有种不可名状的快意。小贩一边得意于自己招徕顾客的手段，一边心高气傲地说，这是苏州西山的杨梅，清早刚到，全城保证只此一家，而且这杨梅也不一般，是货真价实的“浪荡子”。总之，“不买，是您自己的损失”。

  苏州的杨梅是出了名的。所谓，闽广荔枝、西凉葡萄，莫若吴越杨梅 。而苏州的杨梅，似乎以西山最好。西山的杨梅，又似乎以“浪荡子”与“乌梅”为最佳。那“浪荡子”，形大，肉紧，味甜，样样都好，只是产量低。可产量低有产量低的好。这也是个优势！你想，口碑好，又沾上“物以稀为贵”的噱头，能不卖个高价吗？据说，就是在苏州当地，“浪荡子”也是要提前预定的，而且即使你提前预定了，也不一定吃的着。小贩这叫奇货可居！“总之，你买或不买，品质就在那里。一分价钱一分货。好价码才对得起好东西，您说是不是？”他嘴皮子，真利索！我佩服地说：“语言，在你嘴里，比杨梅还鲜活。”他没听懂，但不要紧，他从我的表情和语气里准确地读出了我的妥协。他从车身里，拿出一个带把儿的小竹筐，绿叶铺底。然后把眼前的杨梅，一个一个地放进去。白纱布上的红点，一个一个排开，整齐，好看，成行成列。当他捡到一半的时候，我喊了停，没想到他不光嘴皮好，手也快，竟又多放了三颗。

  提了杨梅，交了钱。他说，回家，沁在盐水里，泡泡，味道更好。我点头。心想，在烈日炎炎的初夏，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烂嚼梅肉，快吐梅核，不是更为快意的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