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且庵

  龚自珍在京城做官，因主张革除弊政受到排挤，便决计辞官回家。从北京回杭州途经扬州，扬州好地方啊，哪能不逗留盘桓。一部诗集《己亥杂诗》，为龚自珍回乡这一路上所作，集中有诗曰：“能令公愠公复喜，扬州女儿名小云。初弦相见上弦别，不曾题满杏黄裙。”记的是他在扬州与妓女小云的交往。理解，理解，他在另一首诗中道着：“设想英雄垂暮日，温柔不住住何乡?”

  集中还有一首诗亦说的是小云：“美人才调信纵横，我亦当筵拜盛名。一笑劝君输一着，非将此骨媚公卿。”诗后有自注：“友人访小云于扬州，三至不得见，愠矣，箴之。”原来龚自珍一位朋友怕是做着不小的官，也跑到扬州去要见小云，哪想到小云却让他三次吃了闭门羹，这位官老爷可就生气了，你不就一个妓女吗。龚自珍于是作诗劝他：小云虽是风尘女子，却自有她的气骨，非为取媚公卿，你老兄且认输一着吧。

  自古来的中国读书人，最是会大讲气骨的，但实际情况呢，读书人气骨不如青楼女子的也有，比如柳如是和钱谦益，就是大家都知道的例子。鸳鸯蝴蝶派作家何海鸣叹过：“予流落江湖二十年，惟妓中尚遇有好人。”难不成一段气骨，也要到妓中去寻觅吗。那么，扬州女儿小云的一根“此骨”,就真不知要羞煞多少“媚公卿”的读书人了。“美人才调信纵横，我亦当筵拜盛名”，小云啊小云，我亦扬州人，今日作此小文，亦是拜倒在你的盛名之下了。

  苏小小乃南齐钱塘歌妓，传说以才女佳人闻名，袁枚在《随园诗话》中记一事：“余戏刻一私印，用唐人‘钱塘苏小是乡亲’之句。某尚书过金陵，索余诗册，余一时率意用之。尚书大加呵责。余初犹逊谢，既而责之不休，余正色曰：‘公以为此印不伦耶？在今日观，自然公官一品，苏小贱矣。诚恐百年以后，人但知有苏小，不复知有公也。’一座冁然。”痛快，痛快。

  小云姑娘是我们扬州的乡亲，扬州人认她这个乡亲，我们不会感到难为情。龚自珍作此诗距今已百多年，我们不复知的人物何止千千万，我们但知的唯是“非将此骨媚公卿”的“扬州女儿名小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