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江晓帆

  十三号的手艺挺好，就是话多，说到兴头上还要不停地打手势。作为一名工作中的足疗技师，任由客人的脚光溜溜地晾在那边，手比比划划，东戳西点，是不是有点不像话？所以我最喜欢的还是七号和九号。七号是个很漂亮的女孩，但她对自己的美貌明显认识不足，浓密的头发用黑皮筋随意扎在脑后，刘海又厚又长，一低头，就把俊俏的弯眉和笑眼都遮住了。她对客户非常体贴，有一次我觉得有点冷，让她帮忙拿了条毛毯，以后她每次都会帮我多准备一条毛毯，就静静地把毛毯摆在我旁边很容易拿到的地方。九号是公认的实力派，技术最好，工作起来又不惜力气，细致地帮客人把脚按捏完后，还要找几个穴位拔会儿火罐，最后用小锤子上上下下一通敲打，直敲得人昏昏欲睡，放松得像天上的云朵。但是这家不起眼的足疗店生意特别好，我经常点不到七号和九号，十三号是个相当不错的替补。十三号今年二十二岁，来自四川雅安地区的山里，她的整个大家族住同一栋祖传的木楼；家乡是极其潮湿的地方，她刚来北京的时候不适应，老流鼻血；她舅妈是藏族人，会做酥油茶……跟十三号接触的第一次，她就跟我讲了很多事情。

  足疗店的老板娘很年轻，长得温婉动人，总是柔和地笑着，员工忙不过来的时候，她就亲自服务。她原本也是足疗技师，嫁了个本地人，老公给她开了这家店；九号跟前台收款的张经理是夫妇，他们有两个孩子，都在老家；二号是男性足疗师，做这一行十几年，在老家翻盖了新楼房，并把儿子送出国读书了。这些也是十三号告诉我的，我甚至知道她们的薪酬体系。后来七号离职了，说是认识了一个很有钱的男朋友，要结婚做全职太太，男朋友是店里的常客，来过几次就爱上了她。十三号很为她高兴：“她男朋友人很好，对她很上心，过生日送了条丝巾就花三千多块，过情人节送了个皮包就花三万多块，一点点的小皮包——”十三号抬手给我比一下尺寸，“要是有人送给我，我就偷偷挂网上卖掉，那么贵的东西用起来多操心啊！”说完她自己嘿嘿地乐起来。

  过了不到两周，十三号告诉我，九号也走了，到另一家很大的足疗店去了。我随口说：“刚才看见张经理还在，九号自己走的？”十三号有点情绪：“张经理什么都不会，就坐前台收个钱办个卡，来了客人说个欢迎光临。我们老板娘结婚前跟九号是同事，念旧情，很照顾他们两口子。现在倒好，她自己攀高枝了，还骗我们说是回家带孩子。老板娘跟啥事没发生似的，照常让张经理做……”

  出差小半年，再去足疗店，一进门居然碰到了七号，她正要开工，端着一大木盆的水，冲我笑笑，闪身去了客人的包间。排了半天队，终于等到一个技师，是九号。足疗店跟别的职场并没有多大差别，在这半年时间里，看似波澜不惊，运作正常，但员工们却都有了各自的变化：七号的男朋友并没有那么好，分手了；那家大店对客人收费虽高，但员工提成很低，九号吃了回头草。而十三号却离开一个多月了，九号说，她被家人强行叫回去相亲了……

  其实九号的话也不少，当然她的技术更好，很多事情还没来得及问，我便睡着了。临走前我又往卡里续存了钱。有这么个老板娘，我不大担心倒店。再说，十三号和她的小伙伴们的故事，我还想听下回分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