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张立功 一条繁华的马路边,有一栋和城里的繁华很不相称的陈旧的三层楼房。楼房的第三层是美术馆,第一层是贩卖各种干菜的小店铺,第二层是旧书店和加工各种物品的小店。美术馆装饰得比较华丽,二楼和一楼全是灰黑的旧模样。我要乘坐的火车是晚上十点的。现在,还是下午四点,早着呢。我想,先去旧书店吧。 背着背包,穿过被店铺挤成的狭窄的小巷,在一个很不起眼的漆黑的拐角处登上二楼,一溜旧书店就出现在我的眼前。我瞅准楼道尽头一家很安静的旧书店,朝那边走过去。男店主五十岁上下,正低着头一笔一画地写着蝇头小楷,书案上插着一枝玫瑰花。我凑过去一看,他正在抄写老子的《道德经》。我对他说:“先生好雅兴!”他回答:“写正楷字可以锻炼耐性。” 店里的书很多。有旧杂志,有高等学校的各种教材,有各样工具书,有历史、哲学、文学等方面的各种书籍。有的书页面已经发黄。我从进门的第一排书淘起,淘到第三柜时,我看到了《蒋后主密录》、《我这三十年》、《说岳全传》。《蒋后主密录》上下两册我的书柜里还有,但它们的书页已经开始腐烂,不经翻。《我这三十年》曾被一个不爱惜书的朋友借去,失去了一些书页。《说岳全传》记不清是谁借去了没有归还。这三本书都是我读初中时买的,在那个贫瘠的年代里,我曾一遍又一遍地读它们,视它们为珍宝。现在,在这个都市里毫不起眼的旧书店里,我与它们不期而遇,一种“万里他乡遇故知”的感觉在我的心头油然而生。 感慨之余,我想:初中时我买的、也是一遍又一遍地读过的、被人借去后没有归还给我、一直萦绕在我心头的《再生缘》、《官场现形记》在这里还能淘得到吗?带着这个想法,我一柜一柜地淘过去,却终没觅到。我直起腰来,这时,听到店里有轻轻的音乐声,仔细辨听,是二胡曲《苏武牧羊》。我将目光望向店主,我看到他坐在像水一样潺潺轻流的音乐里,聚精会神地抄写着,书案上的玫瑰花却暗淡了色彩。我一惊:时候不早了!掏出手机一看,已是下午五点多了。这时,一支新的二胡曲又悠悠地响了起来。我听出来是《汉宫秋月》。在沉静的乐曲声中,我又弯下腰去,仔细淘书。福楼拜、陀思妥耶夫斯基、斯丹达尔、大仲马、司汤达、艾·丽·伏尼契、艾米莉·勃朗特、西德尼·谢尔顿……一个个响亮的名字赶集似的出现在我的眼前。 《汉宫秋月》完了,《月夜》又响起来了。我手里捧有《包法利夫人》、《白痴》、《红与黑》、《三个火枪手》、《司汤达中短篇小说选》、《牛虻》、《呼啸山庄》、《血缘》……等我抱着书回到店主的书案前时,玫瑰花更加暗淡了。我一看手机,时间又悄悄地溜走了一个多小时。 店主站起身来,“啪!”一下拧亮了电灯,立即,那朵玫瑰花在灯光里鲜红、透亮起来。店主拿过我淘的书一看,立即用闪亮的眼睛望住我说:“先生,你是个读书人!”我笑了笑,问:“我还想淘几本,可以吗?”“你选吧,我陪你。”说完,他坐下去,又拿起了毛笔。这时,二胡曲换成了轻松、明快的《微山湖》。我来到现当代文学柜前,又淘出了贾平凹的《油月亮》,池莉的《紫陌红尘》。来到古代文学柜前,淘出了刘鹗的《老残游记》。朝店外望去,我发现外面全黑了。一看手机,七点多了。哟,我必须去赶火车了。付完钱,把书装进背包,我问店主:“先生也像我一样还没吃饭吧?”他说:“你这样认真地选书,我愿意陪你。” 走到大街上,街上已是华灯闪亮。背包沉沉地压在我的肩上,一轮晶莹的满月已升起。 2014年,我经历了很多的人和事。这一次淘书的经历,被一朵玫瑰花温情地照耀着,漂在二胡曲里,温暖地亮闪在我的心中。 (有奖征文由本报和金陵图书馆联办,欢迎投稿:zhengwen@jllib.c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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