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阿 果 今年早春,徒步路过一块菜园,第一次见到婆婆纳。绿底子,缀朵朵粉蓝小花,像一块碎花补丁,打在大地隔年的旧衫上。很文艺腔。蹲下来看,婆婆纳4枚周正的花瓣,有深蓝条纹肌理,雅致得很。一朵小花没有指甲盖大,承不住一只蜜蜂的重,却耀亮了我枯索一冬的眼。 中药里婆婆纳叫肾子草,吾乡人叫它布纳头。草木在乡村几乎都有自己的小名,比书名来得朴实,接地气,听起来跟人的关系也更为亲近。——布纳头,让我想起白发祖母的笸箩,扁圆的肚子,藏着针盒、线团、竹尺、剪刀、“顶针箍”等物件。还有做新衣多出来的碎布头,我们就叫布纳头。节俭的祖母存下这些布纳头,除了纳鞋底,做百纳布床单,也给我们做沙包,做漂亮的布袋、钱包、靠垫,一针一线,缝缝补补,都能变成可心的宝贝。 自然界的婆婆纳是春天的先知,是上苍派向人间的使者;生活里的布纳头,是清贫日子我们对美好生活的渴求。 婆婆纳贴着地皮长,打过猪草的人都知道。每一棵婆婆纳都有细细的爪,前进一步,就暗自备好了抓握的姿势,一步步,跟着春风不断开拓自己。很多的婆婆纳聚集在一起,能铺展出一块花毡,足以让我们躺下来,翻跟头。婆婆纳,让我们体会到春天的柔软。 如今在城市的绿化带,偶尔能见婆婆纳。卑微的草芥想在城市立脚,不是桩容易事,可婆婆纳丝毫不受情境的缰锁,它们就像植物界的吉卜赛人,行动只受信仰的支配。城里的保洁员见到恨不能马上将之拔除,却不妨碍婆婆纳在城市的角角落落自由流浪,自得其乐。 婆婆纳归于玄参科,我国有差不多60种,这种开蓝色小花的波斯婆婆纳如其名,来自西亚和欧洲,很快将领地辐射到了大江南北。“破破衲。腊月便生,正二月采,熟食。三月老不堪食。破破衲,不堪补。寒且饥,聊作脯。饱暖时,不忘汝。”明代才子王磐是个有心人,他为六十余种野菜写过“散曲”。一首首歌谣,饱满生命汁液的细节。说起来,远古年代的人,为草木唱颂歌的不少,哪个民族能有这样的文化蕴藏?草木带给生活的温良和诗意,只能说,没有接近的人,不晓得自己错过了怎样的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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