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城]张晓惠 紫金山麓在夏阳下金光灿灿,秦淮河水似玉带一样蜿蜒闪光。C—47美式运输机在南京上空盘旋,巨大的轰鸣在白云间掀起巨大的声浪。他在舷窗口俯瞰南京城,河山依旧却满目疮痍;远处,是不尽长江滚滚东流,江面上却没有一只挂着中国旗帜的船只。这是1945年8月27日。 从昆明小东门外岗头村的伞兵基地飞往南京城,也就几个小时。可这一次的飞行却经历了整整八年的抗战,八个战火纷飞枪弹呼啸、无数家破人亡生离死别的365天!父亲母亲还有姐姐,你们现在在哪里? 随着飞行教练“起立!挂钩!站到舱门口——”的英文口令,他和战友们迅速移向舱口,整了整绿色防震头盔,理了理胸前的副伞,托了托身后那有着四根宽带,每根带子上又有着7根细带子总共28根长带子的主伞。尽管检查多次,他还是又摸了摸随身携带的伞刀。 教练急促有力地一声“GO”!他和战友们似出膛的子弹一个一个从机舱弹出,朵朵伞花向着南京光华门的大校场机场降落。地面的房屋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近得看见大校场机场的几座房子,铁丝网附近几十个守卫的日军士兵土黄色的军服,地面上衰败的野草都收进了眼帘。 这是他的第五次跳伞。 当日寇的炮火声在耳边回响,文弱的十八岁中学生王维正放下书本,对着从上海一路逃难至贵阳郊外的父母说:我要参军!正在招募知识青年,组建对外代号为“鸿翔”部队的伞兵报名处,挤满了热血青年。他以良好的英语优势被录取,在位于昆明市小东门外岗头村的伞兵训练基地,开始了由美军教官负责的极为严苛的伞兵训练。 第一次跳伞他头晕目眩,但还是牢牢记着了“降临地面一定要蜷曲身体翻个跟头,再让侧肩着地”的教诲;第二次跳伞,尽管心有余悸,但有了地面上的河流、跑道越来越大,景物越来越清晰的感觉。第三第四次跳伞,已不是训练而是参与了飞向日占区执行军事任务。如果说,从训练到飞向战场每次飞行跳伞,心情从惶恐到坚毅再到做好赴死的准备,这次就不一样了。8月15日,日本天皇下诏投降,他所在的伞兵部队,作为将从几万日军手中接收南京城防务的部队从昆明飞往南京,他和伞兵战友们心中全是欣喜与骄傲。 金阳下,没有枪弹刺耳的鸣声没有炮火轰轰,两百多朵绿色的伞花在紫金山麓次第绽放。光华门外的大校场机场驻守的日军神色黯然垂头丧气地交出了武器与守卫权。至此,南京的防卫权从数万日军手中,正式交接到了中国军队的手中。 当年10月10日,他又参加了明故宫机场的飞行庆祝仪式,当从空中打开主伞缓缓降落,他看见了白云蓝天的明媚,看清了六朝古都金陵城的全貌;当他紧握武器,在大校场机场铁丝网边巡逻时,一切是那样的安静安宁,听得见夏虫的呢喃啾鸣,看得清几朵小花绽放着粉白色的笑脸。那一阵子,他漾满心间的都是对父母亲人的思念,他以为从此岁月静好太平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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