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这些潜在客人的戒备心感到可惜。鸟啊,不要辜负了一个成年人难得的天真啊! [浙江]姚建斌 春天里,我想起那些打过交道的鸟儿,如念老友,温馨盈怀。 许多个傍晚,我在厨房为家人备晚餐。菜未上桌,鸟客人却早已开吃。打头阵的往往是两三只麻雀。淘米时,我故意让一些米粒流出去。麻雀并着脚上蹿下跳,大快朵颐,毫无客人之拘束。接着,喜鹊会姗姗而来,它们气度不凡,吃得悠闲、优雅,如着黑礼服白衬衫的贵族。鸟们常在窗外侧着脑袋向上睥睨我,似乎居高临下的是它们。我羞愧自己没长翅膀,只好留出更多的米粒请客,以示敬意。 这是我和这些鸟客人之间的秘密。每当我淘米做饭时,喜鹊和麻雀准保出现。鸟没戴表,何以把时间拿捏得如此之准?鸟能分辨窗内请客的是我还是吾妻吗?我经常看窗口飞来的客人,觉得凡是同一种鸟,全都是一个鸟样。其实,我并不知今天来的麻雀和昨天来的麻雀是否为同一拨客人。而我的鸟客人一定还掌握着更多的秘密:哪个园子里枝头的枇杷可尝新了,附近学校的吃饭铃声几点响,哪家饲料店今天运货……可惜即便它们告诉我,我也听不懂。 我儿时还养过一只伯劳。鸟巢被人毁坏,此雏鸟仓皇出逃,可还没完全掌握飞行本领,掉在我家门口附近,被我暂时收养。此客人尊贵之极,不吃秕谷不吃米,吃米虫、桑蚕、青虫等活物。幸亏吾乡几乎遍地栽桑,桑树上多有桑蚕、桑搭等,捉来即可供其食用。此伯劳叫声尖利刺耳,请它吃食时,大落落毫不客气,常以贵客自居,让我们忍俊不禁。我拿虫子逗它,它想吃而不得时,满笼子扑腾,不时咒骂几声短促的鸟语,对我的待客之道提出批评。鸟客人胃口极好,时常聒噪,学冯谖弹铗而歌“长铗归来乎”,要这要那。我不胜其烦,让其站在我手背上,来到桑林,让它自找虫吃。不久,我请客出门,鸟归自然人回屋,各过各的日子去。此鸟若养儿育女,如今鸟子鸟孙在哪呢?莫非前几日对面楼顶上夕阳下站了小半天不飞走的伯劳即是? 最近,换了住地,周围鸟类众多。我又起了请客之心,把米粒撒在附近的一个平台和窗台上。十多天了,窗台外的米似乎一粒未少。此地鸟们的小脑袋里,大概没想过窗台上会有食物。我为这些潜在客人的戒备心感到可惜。鸟啊,不要辜负了一个成年人难得的天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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