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蓝色季风 荣子微微浮肿的脸很平静,我们有几个月没见了?自从她手术过后,我就一直忙,然后偶尔电话里告诉她“我很忙”,就没再来看她。上个月,一天加班到午夜,她发来短信,看语气是那样小心翼翼,似乎怕这短信影响了我的事业,我的未来。 “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想和你聊聊。”话语中是怯懦,又盛满需要。我知道荣子找我肯定是想了又想,也一定是有重要的话要说,心里有一百种愧疚,赶紧约了时间。作为闺蜜,我算质量极差的,她肿瘤手术过后,我虽然电话隔几天会打,却没有在这关键时刻更多陪她。 “最近怎么样?感觉好些吗?”赶紧找出话题,也好隐藏自己的不安。 “挺好的,就是脖子有点别扭,但愿别是转移了。”荣子笑起来,很明媚的笑容,我却心里发沉。“今天找你是想说点心里话,咱们不是外人,我就直说了。哪天如果我走了,思然就请你帮我多操操心。” 这是我最怕听到的。五年前,朱红对我说:“如果我走了,麻烦你把我像样地埋了,因为我指不上别人。”她无儿无女,父母已逝,丈夫分居十年,身患多种慢性病。我说:“别疯好吗?想走哪儿那么容易!”她继续说:“我这身体难说,我有保险,换成你的受益人吧。大概能有五万,你帮我安心走吧!”我急了,骂她、吼她、不答应她。可前年,她就走了。她的兄弟匆匆将她送了,我连骨灰盒也没看到,他们说你别管闲事。 十二年前,光磊对我说:“如果哪天我走了,你可得帮我个忙。”我差点一个嘴巴抽他脸上,半路改成抽他肩上。“小混蛋,你活太美了是不是?怎么张嘴就是丧气的。”他笑,他或许已经明白,脑胶质瘤是个什么东西,所以淡然。之后,手术一个接一个,一年时间已经吐字困难。他再说“如果我走了……”思路混乱,头脑衰退,我最终不是很清楚,他有什么要嘱托给我。 荣子最不喜欢披萨,却陪我吃着,她说:“老是你照顾我,今天我照顾你,你不要和我抢。”这是说她要结账,“不过,你得听我说,不许拦着我。如果我哪天走了……”哦,我怎么会拦着?你说吧,虽然我心口很疼。荣子没有安排自己,只是让我照顾她的孩子思然。她很安静地说,我却听出巨浪滔天,听出地裂天崩。她说人都会走,她一点不害怕,只是有点不放心。 “如果我走了”,以前我好怕,一直逃避,这次我没有,我很认真地听,也会很认真地答应。因为,我终于明白,有人对你说“如果我走了”,后面承载的是多么巨大的信任,所以我不能拒绝,更不能制止。 出门时赶上北京今冬最大的风,天桥上我突然站住,风吹得人仿佛要飞翔而去。迎着风努力睁大眼睛,看荣子因治疗而变宽的背影,我从她的脚步中看到了对人生的不舍,还有那些没说尽的:如果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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