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非扳动方向盘，面无表情，向左旋转着缓缓下了高架桥。马非的手机 “咚”一声响，他拿起来匆匆一看，见是沈碧儿的信息，颇感意外。他瞥了坐在副驾驶座上的符嘉琪一眼，不动声色，而心念转得比座下的车轮还快——“她为何突然要见我？见还是不见？”如果是十年前，他一定会心花怒放，恨不得立即长出翅膀飞到她身畔。但时过境迁，他当年心头为她淌血的伤口早就结痂，差不多把她忘记了，各有各的归宿，如今却说要见一面，不知还有什么话可说呢！小车开到小区大门口时，他眨着老实巴交的眼睛对符嘉琪说：“你先进去——邬达找我，我出去一会儿就回！”符嘉琪下意识盯一下他的手机，像猎犬的鼻子一样仿佛嗅到了些什么，想问什么，但终于还是说了句“你早点回来！” 车一离开小区，马非按惯例马上拨了邬达的电话，说如果符嘉琪打听你是不是和我在一起，你就说是。邬达听了，在电话的那一头掩着嘴巴“哧”声笑，嘱咐说“你小子悠着点”。他们知道刑事案中狡猾的凶手常会精心制造“不在场”证据，而“不在案发现场”最简单的就是有人证明他某时某地和自己在一起。邬达有时也要马非作证，两人穿同一条裤子。那一次邬达的老婆半夜三更打马非的电话，劈头就问邬达是不是在他眼前，马非揉着惺忪的睡眼，看看床上玉体横陈的符嘉琪，忙遛出房去，说是。邬达的老婆说让邬达那王八蛋听，马非顿了一下，说他刚上洗手间去了……他们撒谎，也不是都去做坏事，而是懒得跟女人解释。现在，去见沈碧儿——往日的心上人，虽然不安什么歪心，但绝对不可能对符嘉琪说实话。 车又上了高架桥。马非想着沈碧儿，他过去曾经深深迷恋过、像草原上的猎豹逐鹿一样苦苦追求过，但最终连人家的手指也没碰过的一个女人。那时候他们刚大学毕业不久，同在一间广告公司里做事，相处的三年，让马非饱受那人生第七苦——“求不得苦”。年轻的心很纯真，无论他为沈碧儿做什么事，付出多少，都一直不怨不悔。后来有一天他跟邬达一起喝酒，无意中说起这一段情缘，把自己渲染得美好而高尚，谁知当场被邬达戗一句：“狗屁！”接着滔滔不绝地说：“世间最不值得留恋的一种情就是单相思，一片痴心，于对方轻如鸿毛，永远不见回应，注定没有快乐，只得痛楚。我宁可相爱一场之后被对方抛弃，也不要空白。对于不爱我的人，唯一解脱的办法是加倍不爱她。我们都不是情圣，而是凡夫俗物……”原来，邬达也曾这样爱过一个女人，年事渐长后，才幡然悔悟。 其实不要邬达提醒，马非的内心也有一杆秤，能称出每一个人在自己生命中的分量。当年沈碧儿跟别人结婚之后，马非开了一家自己的广告公司，开始打拼事业。有好几次，他们在不同的场合偶遇，说过一些不痛不痒的话。直到又一次见面时，马非看着眼前那个曾经朝思暮想、一颦一笑为之魂牵梦萦的人儿，却再没有一丝心动的感觉，那一刻他的内心不胜感慨，爱情不知不觉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如当初在一瞬间爱上她一样，自然而然。也许，爱情是相互的，不是单向的，“你既无心我便休！”属人之常情。 约见的地方他们以前常来，一个很安静的酒吧。马非记得，曾经有一晚，他陪沈碧儿在这喝了一打啤酒，因为她失恋，他当备胎。在一个旮旯里，他远远看见了沈碧儿那熟悉的身影，招一招手。他不知沈碧儿为什么突然约他到这里来，既无旧情可温，也无前缘可续，就是因为好奇，才来了。沈碧儿对他露齿微笑时，眼角现出鱼尾纹，她还长了双下巴，眼神已不那么清澈了，只是她的双手还那样白，如羊脂白玉，他以前曾无数次想伸出手去握，却从没真正握过。现在，在电光石火的一刻间，他又有伸出手去握的冲动，感觉有点奇妙，但随即泯灭了。彼此说了些不咸不淡的话之后，沈碧儿脸上的神色忽然变得难为情，欲言又止。马非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吗？”沈碧儿抠着手指，讪笑一下，说：“我想向你借钱！10万。”马非听了一愣，不是因为眼前的沈碧儿，而是想到了另一个女人——颜欢。 在选择跟符嘉琪结婚之前，马非心里十分不安，觉得这一辈子对不起颜欢，欠了她的一笔情债。如果要细数心中的女人，颜欢对自己用情最深，最真，可是，他认为符嘉琪更适合做自己的妻子，最终硬起心肠把颜欢抛弃。为了补偿，他送给颜欢一张银行卡，里面有10万元存款。如今，沈碧儿要向自己借10万元，又是10万元，真巧。不同的是颜欢把那张卡原封不动地退还给他，她当时淌着泪，说：“你欠我的是情，不是钱，你知道吗，情债只能用情去偿还，而不是用金钱去偿还……” 这一种情，马非愿意永留心中，带着愧疚之意。而沈碧儿呢，打从相识以来，从她身上得不到一丁点东西，连一句温情的熨帖的话儿也没有。他现在有钱，但不想借给她。如果是十年前，他肯定会借，就算割下身上的一块肉给她也行，只要能讨她欢喜，但此一时彼一时。她说丈夫生意经营失败，要卖车卖楼偿债，能借的朋友都问过了，10万元，10万元能救他们一家于水火，云云。马非微笑着表示同情，然后随便找一个借口拒绝了。在开车回家的路上，电话突然响了，是符嘉琪打来的，她劈头就问：“你跟邬达在一起？”他支吾了一下，答：“是啊！”她冷笑一声，说：“我刚打了他老婆的电话，她说一家人正在三亚旅游，马非，你真行啊，你坐火箭去见他的啊……” 罗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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