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成运芬

  1米76的身高，壮硕的身材，气色红润，如果不是颈部正中露出一个光滑粉红的气管造瘘口，你丝毫看不出69岁的车先生曾经是个癌症患者。站在身高只有1米5的老伴旁边，车先生倒像个乖乖的大男孩，安静而顺从。

  几年前，丈夫发现中晚期喉癌做全喉切除手术，在医院住了17天。术后的丈夫更是让车太太操碎了心。放疗后颈部皮肤硬化，车先生不晓得其中的利害，为了过生日出门吃饭，车先生洗了澡又吹了风，第二天颈部全部皲裂感染，病情十分严重。在医生指导下，车太太每天用药水喷，又用消毒棉签从上到下一点一点蘸着清理，一直坚持了八个多月皮肤才恢复过来。

  “别看他1米76的个子，又高又壮的，其实还像个孩子样地任性。”提起丈夫患癌后最初那一两年的状态，车太太那份着急和无奈溢于言表。

  原本脾气急躁的丈夫，手术切除全喉后脾气更是坏到极点，“那段时间简直就是在‘作’”，车太太历数着丈夫的种种“作”，诸如把病友放在公用冰箱里的食物扔出去；看这个来气，看那个不顺眼，为一点点小事就和医生护士“找茬”。可这只“好斗的公鸡”出院回家后，却像个霜打的茄子完全蔫了，因为不能与人交流，自卑得半年没出房门。

  车太太恼的是丈夫“不战自败”，“我们把这么多武器弹药全给你了，装备这么好，你倒好，还没打仗就想做逃兵，那你怎么知道能不能打胜？哪个吃五谷不生灾？你都60多岁了，喉咙不就是那么点大的东西吗，就像我们家庭妇女择菜，根子烂了一点，就把那点削掉，叶子有黄的，就把黄叶子摘掉，菜还能继续吃的，你总不能把一棵菜全扔掉吧？”

  可是丈夫的任性不是一天两天能扭转过来的。让他写字交流，可他表达不清楚时，会急得把本子和笔都扔掉，还对老伴怒目相向，喉咙里发出呜呜的怒吼声。

  “我要带他走出去！”她拉着丈夫来参加喉癌术后患者每月一聚的“无喉之家”活动。一大群无喉患者年龄参差不齐，有的才四十多岁，最小的只有十几岁。大家聚在一起，用电子喉抵在颈脖处，发出低哑的声音借以“交流”，不时伴随着手势，间或还在纸上写着画着。他们的表情明朗而阳光，态度积极乐观。车先生似乎内心受到很大触动。车太太又顺势开导起丈夫来：“你看，你算是幸运的了，和那些天生不能讲话的人比，你多讲了66年，赚了66年；和那些40多岁就手术的人比，你比别人正常多说了20多年的话。”

  “我这一刀不应该开的！”有一段日子，车先生一想到现在连说话都不能，还抱怨过为他手术的医生。车太太的妙招，就是拉他看电视剧。电视剧《急诊室的故事》、《青年医生》，两口子一集不落看了个够。“你看那些年轻医生24小时手机开着，随喊随到，忙得连谈恋爱都没有时间，多辛苦啊！不都是为着病人嘛！”车太太“因材施教、因人施教”，一段时间的电视剧看下来，丈夫心里终于“抹直了”。

  “他以前可是个刀枪不入、流血不流泪的人，现在好了，看央视音乐频道听着那些情歌还会流泪呢。”听到老伴这样说，一旁的车先生伸出双手的食指交叉出一个“十”字，又张开一只满满的手掌推向我，他是在告诉我：“你有时间也去看看，是央视15频道的节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