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张昌华 2007年我为写《和平将军张治中》,数度拜访张素我先生,最后一次是2010年冬。 张素我先生是张治中的长女。我俩都是《团结报》的作者;我们同趣同姓又同乡,因而结成“忘年交”。相识两年后,她突发奇想,坚持要收我为她的小弟弟。我遂以“大姐”称之,其实她比我的老母还大八岁呢! 我第一次给她写信,不慎将她的名字写错了。她在复函中温和地说,她叫“素我”,非“素娥”。她的平凡而又不平凡的一生,是她名字的最好注脚。 1935年,张素我从金陵女子大学肄业,旋赴英国西南大学留学。1937年,国内全面抗战开始,张素我毅然地中断学业回国。为培养女儿的吃苦精神,张治中令素我奔赴贫穷落后的安徽农村,在其捐办的巢湖黄麓小学当校长,并亲自兼课。随着战事的发展,张素我辗转长沙、重庆、西安、兰州,浪迹天涯,始终坚持她所热爱的教育事业和妇女工作…… 她的崇文门寓所陈设具有浓厚的怀旧情结:张治中与政要们的大幅历史照片、宋美龄的大幅彩照,以及上世纪二十年代戴季陶写给张治中的条幅悬挂厅中。 第一次拜访,最令我感兴趣的是客厅中的一幅字。那是1947年张学良书赠张治中的一首诗。由张学良的旧属王益知用篆书写的。诗曰: 总府远来义气深,山居何敢动佳宾。 不堪酒贱酬知己,唯有清茗对此心。 我问素我先生这首诗的来龙去脉。她说,自1936年张学良将军被拘禁,到1947年间,父亲私下去探视三次。第一次是张学良1936年底护送蒋介石到南京,软禁在南京鸡鸣寺宋子文公馆时。第二次是1938年,父亲任湖南省政府主席,张学良被拘禁在湘西沅陵一个寺庙里。父亲看他时,张学良托父亲代转一封信给蒋介石要求恢复自由。第三次是1947年底,张学良被拘在台湾新竹。当时父亲是西北行辕主任,台湾警备司令彭孟缉是父亲当年的学生,父亲向他提出要见张学良的要求。彭孟缉不敢答应。父亲表示“一切由我负责”。张素我又说:那次我是随父母一道去见张学良将军的;但他们谈话我不在场,赵四小姐带我们玩去了。后来从父亲的《三访张学良》的文章中才知道,张学良又托父亲向蒋介石、宋美龄提出两点要求:一是希望恢复他的人身自由,不一定要做事;二是不想与护卫(监视)他的刘副官(少将刘乙光)一家同住。父亲回南京后,立即向蒋介石作了报告,蒋介石不接话,父亲又找宋美龄。宋美龄后来帮忙解决了第二个要求。 面对墙上悬的那幅张学良与张治中的合影,我好奇地问那是谁拍的。素我笑了,颇有点自豪地说“是我拍的!”接着又说,“文革”中她家保存的许多历史照片,有的被红卫兵抄家时抄走,有的扔满一地,这是幸存中的一幅。有本宋美龄赠的英文版“文电”,也被抄走,1979年为《人民日报》社资料室珍藏,张素我通过时任社长的范敬宜讨了回来,她又将其转赠给中国妇女儿童博物馆。 《和平将军张治中》稿子写好后,我寄请她审阅。没想到她对文中“后院,一方净土”一节中关于她母亲洪希厚1929年到南京中央陆军军官学校一节的描写有意见,认为有损她母亲的形象,希我“酌处”。我基于尊重历史,在私下与其子周元亚相商后,还是保留了原貌。文章发表后,素我先生也没有责怪我,还将张治中的家训“咬口生姜,喝口醋”书赠予我。 张治中与蒋介石的关系特殊,张素我的丈夫周嘉彬又是蒋纬国留德时的同学。张素我与周嘉彬结婚时,宋美龄亲书大红幅“宜尔室家”相赠,并送手表、衣料等物。后又赠她的英文著作《蒋介石夫人在战争及和平时期的文电》,用毛笔书写:“素我妹妹惠存。” 张素我先生晚年一直坚持写作,后来她写不动了,改为口述,请人代笔。2011年她为《我们的父亲——国民党将领后人在大陆》作序;4月,还在《南方周刊》发表《张治中将军的最后岁月》,披露其父在“文革”中的遭遇和1966年国庆节在天安门城楼与毛泽东耐人寻味的对话,以及对“文革”的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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