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雨/文
有人习惯说创作与评论如车之双轮鸟之双翼,这样的说法不能说没有道理,但总给人一种评论有点底气不足心中发怯要拿这一说法为自己壮胆打气一样。多年前,丁玲与周扬同飞莫斯科,参加有关会议,因《太阳照在桑干河上》而声名大噪的丁玲在苏联大出风头颇为自得。当有记者问她周扬是干什么的?丁玲很为不屑地说,也就搞些评论而已,我们若不写出东西来,他们能评什么?这样的访谈问答多次辗转传到周扬耳朵里,周扬的感受可想而知。也是几年前,如今在北京市文化局挂职担任副局长的张颐武教授针对小说创作信口开河乱说了一通,引起沪上王安忆勃然变色,痛斥此种所谓评论家的不学无术胡言乱语。此一风波,自然是不了了之。周扬之于丁玲也罢,王安忆之于张颐武也好,毕竟时代不同了,也就是打打笔墨官司而已,但在当年,丁玲可是吃尽了苦头,而周扬的日子似乎也没有怎么好过。
由此想到书画,除了书法家、画家、艺术家,自然也有评论家了,当然要冠之以书画评论家、艺术评论家、鉴赏家等多种名目了,诸如当代艺术,提到栗宪庭,可是响当当令人肃然起敬的人物呢。当然也有角色转换的,陈丹青本来是画家,但现在社会更为认可的他的角色似乎是社会评论家了。但看一些评论家针对一些画家、书法家的评论文字,不能说不好,但高帽子满天飞,往往言不由衷,几乎谈不上什么底线和界限,就如同令人大摇其头的某些所谓报告文学作家一样,既然做了婊子,还摆出一副道貌岸然一本正经的样子,实在令人作呕。江湖行走,各有其道,都不容易,只要不是太出格,罔顾常识,毫无规矩,大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商业社会,市场经济,文字换钱,也没有必要羞羞答答忸怩作态。但有一种人,有着雄厚的经济基础,有着不俗的鉴赏眼光,有着多人匮乏的社会意识,更有着洞察趋向的敏锐判断,在出版领域,称之为出版商或者经纪人;在书画界,也可以这样名之为书画经纪人、商人收藏家。这些人,可以是书画家的朋友,但也可能被书画家轻蔑地称之为商人、画贾。人性复杂,各有短长,书画家也并非全是精通市场玄妙的通人,不具体操作作品没有在画室兀兀穷年功夫的商人却有着感知市场的天赋把握作品高低的慧眼,井水河水,并非泾渭分明,但却彼此相依相伴而生,这样各安其位各守其道,才是较为健全较为合理的书画生态圈吧。
六年前,在纽约五大道的一幢老旧的大楼内听课间隙,会到中央公园边上的大都会艺术博物馆徜徉流连,呆望瞩目,凝视盘桓。这样的博物馆算是什么级别?它的馆长是怎样产生的?藏品从何而来?有无财政拨款?这样的博物馆是如何运营管理的?它与书画家、收藏家之间有着怎样的互动关系?在美国私藏是如何转为公藏的?这些博物馆的运作对国内博物馆有无借鉴启迪作用?我们不敢说全盘西化照搬照抄啊,但博物馆毕竟不是中国古已有之的吧。大都会博物馆有着很是轩敞的书店,也在售卖各种精美的图书。站在这里随便浏览,却才知道,大都会博物馆创设的提议者并非来自于专业的画家、艺术家,就如同韩美林在杭州、通州自建美术馆,范曾在南开、南通以自己的名义建大楼,黄永玉在湘西凤凰不也有一个馆吗?但大都会博物馆的提议者是商人、收藏家,他们在巴黎有感于美国人远渡大西洋到欧洲观摩艺术的辛苦劳顿,更为了提升美利坚公民的艺术鉴赏品位熏陶公众的艺术审美能力,决意在纽约建立一博物馆,时在1866年。但藏品在哪里?财力如何支撑?馆址选择在哪里?所有的这一切还都是一纸空文,但好的创意就是成功的一半。有了这样的提议,有了这样的蓝图,热心的商人们就开始成立董事会,然后是莫衷一是的争论不休,甚至是有的拂袖而去断然退出,有的继续加盟共襄盛举。总之在四年之后的1870年4月13日,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正式成立,而博物馆所收藏的第一件捐赠藏品,一口重达2.72吨的古罗马石棺,则是一位美国准将在塞浦路斯担任大使的时候搜罗而来,而这位准将在后来受大都会艺术博物馆董事会的聘请,又担任了大都会艺术博物馆的第一任馆长,在博物馆的历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页,此人的名字叫切斯诺拉。
说到切斯诺拉,还真是一段传奇。切斯诺拉是意大利人,1832年出生于意大利的一座小镇瓦罗洛,一家尚武,敢作敢为。他13岁时进入都灵皇家军事学校,3年后加入撒丁王国军队,参与抗击奥地利的战争,被升职中尉,还得到了一枚国王勋章。切斯诺拉还参加了克里米亚战争,立下不少战功。他24岁返回家乡,28岁厌倦平淡无味的生活,就漂洋过海到美国寻求发展机会。抵达美国之初,切斯诺拉在纽约依靠教授法语和意大利语勉强糊口,而南北战争的爆发让切斯诺拉再次重返沙场。这个时候的切斯诺拉担任了第4纽约骑兵团中校团长,据说他曾经担任过林肯总统的卫队长,但英俊、勇猛、足智多谋、飞扬的八字胡以及迷人的异国腔调的切斯诺拉不愿意担任这样的所谓执金吾角色,他渴望的是效命疆场冲锋陷阵。终于如愿以偿的切斯诺拉得到了在战场一展抱负的机会,但他因与上级发生顶撞而在战场上被逮捕,随后又成为南军俘虏。在交换战俘的幸运中,切斯诺拉重返自己的部队扬马挥戈。在战争结束之际,被林肯授予名誉准将,而就在林肯遇刺前几天,他被林肯任命为外交官,得到了美国驻塞浦路斯领事一职,这样的看似穷极无聊索然无聊的职位却让他得以亲近古希腊、罗马的文明,接触到了大量的他人视之为敝屣的文物,无心插柳柳成荫却使他成为了一个彪炳艺术史册的大收藏家。他有外交官的视野独到,更有军人的果敢决断,更有商人的锱铢必较心细如发。总而言之,在切斯诺拉担任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长的20多年内,他以澎湃的能量超绝的才华独断的风格令人诽谤的动机使这一博物馆后来居上,成为引领世界潮流的最为炫目的博物馆。回顾自己的职业生涯,切斯诺拉在自己的私人日记中说了这样的一番耐人寻味的话:
“记住,当一个企业有两个领导时,总有一位是多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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