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孔祥东

    画廊在中国与任何传统产业的作坊一样，有着相同的命运，经历了相同的兴衰。1949年以后一切旧的文化都经历了一次休克，中国画领域，首先是画家停止了旧的创作。为画家代理的笺扇荘一方面失去了存在的客观条件，私营经济被改造，使代理画家也失去了制度支持；对旧文化的批判，全民价值观的改变，社会收入水平的同质，文化人身份的改变，使字画销售范围缩减到只限于一些特定人群。种种方面都让中国笺扇荘这个经济体准画廊的功能不复存在，一个行业的兴亡也折射出中国画创作及文化传统和大众消费习惯的改变。

    笺扇荘为画家一人或多人展销作品是民国的一大发明，这一功能被49年后成立的各级公营博物馆、美术馆、文化馆等机构取代，其目的也从销售转变为观摩。先是政府为主题创作或活动进行展示，继而以提供展览奖掖有成就的书画家，再后来书画家为了提高地位或知名度，付费在各种公营美术机构自己张罗展览，到目前书画展遍地开花，实在已看不出是文化活动，还是商业活动？

    传统意义的作坊式画廊改革开放后再生，还没有发展成长为现代画廊，又受到新兴的艺术品拍卖业冲击。拍卖源自西方，最初是古罗马人对战利品的甩卖。除荷兰郁金香外，西方现代拍卖已成为对稀缺或不能确定价格的物品的竞价交易形式。而中国目前普遍的艺术品拍卖则类似于会展经济模式，无节制、无优劣的大量招募拍品，不择手段的营造气氛，吸引盲从的投资客和爱出风头的有钱人。据巴克利银行一项调查表明：炫耀是除愉悦之外，中国、新加坡和沙特阿拉伯富豪进行收藏的最重要目的。比较极端的例子是，在印度，受访者表示其拥有的75%的有价资产是用来炫耀的，在中国，亦有高达52%的收藏消费是为了有机会向朋友或他人展示，他们更希望让别人知道，自己有能力购买如此昂贵的物品。与此相反，在发达国家如英国、爱尔兰、瑞士以及日本等，仅有不到20%的收藏是以炫富为目的。

    画廊交易适合秘不示人的雅玩，它不能满足新贵恨不得让全世界都知道的虚荣心。新兴买家青睐拍卖，还因为对艺术品价值缺乏判断，拍卖会的公开交易形式，能为他们提供价格依据，画廊的私下交易让他们感到不踏实。画廊本该是有闲阶层的赏画雅玩去处，目前多数画廊的软硬件质地还不足以支持这种功能。中国的新兴财富拥有者也远不是对艺术品把玩的贵族，像华威先生很忙一样到拍卖会更适合他们蜻蜓点水般的有限参与。他们视而不见拍卖会揣摩买家心理设计的陷阱，以及瑕疵免责的法律规定，而没有准备进入选择可以更从容、法律责任更清晰的画廊。

    画廊既是传统作坊，它的命运永远和相应的中国画市场共荣共衰，近年如雨后春笋般兴起的私营美术馆，包括拍卖业开办私人洽购业务，都是现代意义的画廊，只是换一个新词而已。随着艺术品市场中买家的成长，拍卖业像英国17世纪一哄而起的局面也一定难以为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