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情偶寄

    [南京]陈 迅

    栎树又叫橡树。植物学家讲生态的时候，打了个比方，说它是忘恩负义的树。为什么呢？就以紫金山为例吧。原先紫金山上马尾松很多，后来渐渐被栎树、枫树等树种取代。尤其是栎树，耐阴，幼小的时候躲在马尾松的树阴下生长。马尾松对它似乎呵护有加，倍加关爱。可它长大了，高过马尾松了，就盖住了马尾松，夺走了马尾松所需阳光。

    庄子在《人世间》中讲处世哲学，以栎树为喻，说匠人石去齐国，来到曲辕这个地方，看见一棵被世人当作神社的栎树。这棵栎树树冠大到可以遮蔽数千头牛，用绳子绕着量一量树干，足有头十丈粗，树梢高临山巅，离地面八十尺处方才分枝，用它来造船可造十余艘。

    观赏的人群像赶集似地涌来涌去，而这位匠人连瞧也不瞧它一眼，脚步不停地往前走。他的徒弟站在树旁看了个够，跑着赶上匠人石，说：“自我拿起刀斧跟随先生，从不曾见过这样壮美的树木。可是先生却不肯看它一眼，不住脚地往前走，为什么呢？”匠人石答道：“算了，不要再说它了！这是一棵什么用处也没有的树，用它做成船定会沉没，用它做成棺椁定会很快朽烂，用它做成器皿定会很快毁坏，用它做成屋门定会流脂而不合缝，用它做成屋柱定会被虫蛀蚀。这是不能取材的树，没有什么用处，所以它才能如此长寿。”

    庄子的言论影响很大，栎树就这么被定了性，成了无用的代名词。正因为无用，栎树才活得格外自在，格外长久。这个寓言故事，给历代不被朝廷所用的人找到了自我安慰的理由。明代散文家归有光写过一篇《栎全轩记》。朋友盖屋，取名“栎全轩”，请归有光为之记。归有光知道朋友已从官场上被废了下来，自己又科举失利，屡试不中，便借题发挥，从屋到人，从人到树，议论了一番，主张不才无用以全其身之道。

    栎树是不是如庄子所说的那么无用呢？在今天看来，显然不是。栎树的木材为坚固抗腐性用材，树皮、叶片、壳斗、提取物为制革、印染和渔业所必须的材料。它的树皮皮层较厚可作为工业上的软木材料。栎树的叶子含有水分、蛋白质、碳水化合物、脂肪、纤维素等成分，可用来养蚕。果实含淀粉较多，可用来制作橡酒、酒精、淀粉、橡油等，也可做饲料。栎树还可以用来培养木耳、香菇和密环菌等多种食用菌。

    去年秋天，我去紫金山散步，见人拾栎树果实，即橡子，拾了用麻袋装。我问他们拾了干什么，他们回答，可以用来制酒、榨油。可见，古人的认识有局限性，栎树的用处很多，并非无用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