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雨程一走下飞机舷梯，就给恬馨打了个电话。“我回来了。”电话那头的恬馨大大咧咧地问：“是回来看巧巧吗？”叶雨程苦笑了一下：“不，我和巧巧分手了，就在上个星期。”恬馨明显愣了一下，但她立刻恢复了平常的爽朗。“没关系，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下一个女孩也许会更好。”叶雨程没做声。他问恬馨：“你还好吧，工作怎么样？”“还能怎么样，天天就是跑腿，累都累死我了。”恬馨对着他大倒苦水。叶雨程暗笑，这个丫头，永远长不大。“这样吧，晚上我请你吃牛排，慰劳慰劳你。”“真的？”恬馨兴奋地大叫一声：“叶雨程你好棒。”

    挂了电话，叶雨程便以箭一般的速度直奔机场出口。晚上要和恬馨见面，他必须尽快赶回家，刮一刮胡子，洗个澡，再重新换一套干净的行头。

    斗牛士牛排店，恬馨在把叶雨程盘子里的牛排也消灭得干干净净后，才抬起头有些腼腆地冲着他笑：“说起来真是蛮不好意思的哦，你刚从美国回来，应该是我给你接风洗尘，请你吃饭。可结果还是让你破费请我。”叶雨程只是好脾气地笑，他有些宠溺地看着恬馨。一年多不见，她出落得越发漂亮了。原来总是扎着的马尾辫现在散开来披在肩上，成了披肩发。一套合体的职业装把她的身材包裹得十分曼妙。她不再是一个小女生，而更像女神了。不，确切地说，在叶雨程的心里，恬馨一直都是他的女神，从他高二那年见到恬馨的第一眼起。

    他至今清楚地记得那天，恬馨穿着一件明黄色的羽绒服，蓝色牛仔裤，头发扎得高高的，一蹦一跳走进教室的模样。就像一缕充满朝气的阳光，一扫冬日的阴霾，瞬间照亮了整间教室。那是他们文理分班后的第一天上课，叶雨程觉得自己的整个世界都被照亮了。谁说理科班的女生都是恐龙？像恬馨这么漂亮的女孩，也一样可以读理科。

    让叶雨程自叹不如的是，恬馨的物理成绩竟然比他还好。而且这个漂亮女孩，从来不属于用功的类型。恬馨的座位在叶雨程的左前方，叶雨程上课的时候，只要眼神稍稍一瞟，便可以把恬馨的举动看得一清二楚。叶雨程不止一次看到恬馨在上课的时候偷偷看古龙的武侠小说。而且，这几乎是全班皆知的一个秘密。但是从来没有人去“告发”恬馨，因为，叶雨程知道，那些男生和他一样，都是恬馨的爱慕者。只是，谁都没有勇气，也不敢向恬馨表白。

    叶雨程和恬馨成为莫逆之交，是因为高三的那次春游。

    那天，他们去了郊外的森林公园。野餐过后，一群人嘻嘻哈哈地去了河上泛舟。叶雨程正对着一池春水遐想，忽然听到一声女声的尖叫。等他反应过来那是恬馨的声音时，他的身体也同时扑了出去。多亏他眼明手快，恬馨才没掉到水里去，只是一条腿迈进了水里，半条校服裤子全湿了。在大家的一片惊叫声中，恬馨被安全“解救”到了船上。但叶雨程的脸却红了。因为他刚刚用手拖住恬馨的时候，手臂不小心碰到了恬馨的胸部。恬馨倒是落落大方，一边向他道谢，一边塞给他一只大大的红苹果。那只苹果，叶雨程一直没舍得吃，放在家里的窗台上。每天晚上，他都对着那只苹果傻笑，痴痴地想着恬馨那张苹果一般红润的脸。直到一个月后，他放学回家，发现苹果不见了，还对着母亲大发脾气。倒是让母亲愣了半天，苹果都已经风干了，为什么还不让扔？

    从那以后，恬馨和叶雨程就成了哥们。他们一块讨论武侠小说，一块交流学习上的问题，也一块玩桌游。

    高考的时候，叶雨程放弃了一直心仪的复旦数学系，和恬馨一起报考了财大。因为他知道恬馨爸妈的理想是希望女儿将来有一天能穿着制服在银行工作。

    高考结束后，叶雨程天天陪着恬馨在外面疯玩。游泳、打球、看电影，甚至他最不喜欢的逛街。有一天，他们经过恒隆的一间珠宝店，站在橱窗外，恬馨对着一枚造型漂亮的钻戒看了许久。叶雨程站在她身后，轻轻地说了句：“如果你喜欢，将来我买给你。”恬馨突然回过头来，眼神发亮，熠熠生辉地看着他。叶雨程被这突如其来的光亮震慑住了，他忽然变得心虚起来。“我和你开玩笑的。买戒指给你的，当然得是你未来的老公。我还是算了吧，长得这么丑，你也不会要我。”恬馨眼里的光，迅速黯淡了下去。她轻描淡写地扫了他一眼，懒洋洋地说了一句：“你是长得挺难看的。”

    进了财大，叶雨程和恬馨的关系反而变得若即若离起来。在叶雨程眼里，财大优秀的男生太多了。恬馨随便选一个，都比自己强许多。在强手如林的大学校园里，叶雨程成了默默无闻的一个。有几次恬馨来宿舍找他，只看到他的案头放了一大堆的书，他正埋头苦读。恬馨取笑他：“进了大学还不好好放松放松，你想成为老学究呀？”叶雨程只是淡淡地笑。

    大一的暑假前，叶雨程终于考取了美国大学的奖学金。接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他兴奋地冲到女生宿舍楼下。正当他紧张地一遍遍在脑子里温习向恬馨表白的那些话语时，却看到恬馨和章少一起走了进来。章少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不仅帅气、读书好，还是个富二代。顿时，叶雨程刚才温习好的那些话全都不翼而飞。他只会讷讷地对着恬馨说：“我是来和你道别的。”

    就在出国前夕，叶雨程接受了苏巧巧做自己的女朋友。苏巧巧也是财大的学生，暗恋了叶雨程很久。看到他要出国了，就主动对他做了表白。叶雨程告诉了恬馨他和苏巧巧的事，恬馨愣了一下，然后淡淡地说：“嗯，不错。苏巧巧是个好女孩，你好好待人家。”叶雨程点点头，然后嘱咐她：“你自己也是，好好地待章少，别耍小孩子脾气。”恬馨奇怪地看着他，最后终于反应过来：“哪儿跟哪儿呀。那次章少跟我回宿舍，就是急着要我给他个u盘，里面有他要的资料。”这一下，轮到叶雨程愣住了。但稍顷，他又恢复了平静，就算不是章少，恬馨也一样会找到一个比他更强的人。

    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叶雨程已经在美国呆了近三年，恬馨也进入银行工作。

    这么些年，他和恬馨见面的次数很少，大多是在网上聊天联系。但即便如此，他依然感觉到他对她的感情并没有随着时间、距离的改变而改变。他对她依然那么在乎，那么眷恋，QQ上，她的一个笑脸，就足以让他快乐好几天；她的一个哭脸，又能让他心疼好久。他终于主动向苏巧巧提出了分手，因为，他不想再欺骗自己的心。但是，当他真的和恬馨面对面的时候，他又突然失去了表白的勇气。她越是明艳动人，他越是自惭形秽。“有没有遇到合适的人？有差不多的就嫁了吧，可别把自己耽搁成剩女。”他半真半假地和她开着玩笑。她看着他，也笑嘻嘻地回了一句：“还没呢。碰到的，都长得还不如你。”他苦笑着，岔开了话题。

    叶雨程又回到了美国，但对恬馨的思念却从来没有停止过。终于有一天，他在微博上写下这样一句话：喜欢了她很久很久，却一直不敢表白，因为她是我心目中的女神。第二天，他看到了恬馨的评论：既然喜欢，就勇敢地表白。其实没有什么女神，在心爱的人面前，再美的女神也就是个平常女孩儿。叶雨程的脸突然有些发烫，他感觉自己的秘密被恬馨窥破了。从此，他再也没有上过QQ。

    大半年后，他突然接到恬馨的电话：“恭喜我吧，我要结婚了。”他一愣，但还是强笑着说：“恭喜你，终于把自己嫁出去了。”叶雨程飞回国内，参加了恬馨的婚礼。他看着那个新郎，长相平平，心里突然有些失落。婚礼上，司仪和恬馨插科打诨：“新郎当初是用了什么手段把你追到手的？”恬馨平静地说：“没什么，就是他的勇气。当他认真地对我说他喜欢我的时候，他就已经成功了。”叶雨程的心突然一动，似有领悟。他仿佛看到恬馨的目光，穿越了会场，落在他的身上。

    那天晚上，叶雨程第一次喝了很多酒。带着些许醉意，他打开了QQ，想在上面写些什么。就在那一刻，他看到了恬馨的头像，看到那个新改的签名，他忍不住哭了。那个签名是——我不是女神。

    林可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