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春天，路其军应聘进电台成为一档音乐节目主持人。之前他有过太多的漂泊，怀揣着音乐梦想北漂了南漂，在酒吧驻唱，也在地铁通道卖过唱。何况应聘时他已28岁“高龄”，与一班科班出身的年轻人相比丝毫没有优势可言，还好，老魏那位主考官力挺他，说漂泊过的人才更理解音乐。

    温文尔雅的老魏，副台长，金牌主持人，主持一档谈话节目。对这个伯乐路其军心存感激，为了让节目力求完美，编辑送上来的稿子他会改好几遍，通常都半夜了，他一边煮着泡面，一边还在圈圈划划。就是那时，路其军听到了许筠的声音。

    巧的是，那个周末路其军在同事的婚礼上见到了她，美丽娴静的许筠竟是一个五岁孩子的妈妈！导播小丁一看他那表情就明白了几分，笑说，要是不知道人家有孩子，你就追了吧？听说有人干过这事。路其军急急地问：那结果呢？是不是知道人家有小孩就放弃了？小丁表情一下子变得怪怪的，欲言又止，干笑两声后自动结束了话题。许筠主动找路其军说话，原来她儿子东东酷爱音乐，说喜欢他的节目，是他的小粉丝。东东不知从哪里跑出来，冲路其军做了个鬼脸。路其军一看虎头虎脑的东东就喜欢得不行，东东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是：路叔叔，你啥时候也结婚啊？路其军说叔叔还没女朋友呢，跟谁结呀？东东拉着路其军上台合唱了一曲《荷塘月色》，路其军看到台下的许筠泪水盈盈。

    次日，东东就粉了路其军的微博，留言说路叔叔好性感，六块腹肌哟，太显摆啦。路其军发了个流汗的表情，说真心不是显摆，是租住的阁楼太热，蒸笼一般，只能赤膊上阵啦。东东就吵着来他的阁楼玩，他们定好周末。可那个周末，东东没有来。路其军猜是许筠不允许。

    但是有缘分的人总是有办法再聚的，路其军被请去东东所在的幼儿园做讲座。结束后，东东硬是拉着他上了他妈妈的车，说要送路其军回家。到半路，他喊饿，要吃恒隆那边的抹茶泡芙，于是转头恒隆，下楼时看到茉莉餐厅，路其军说，我请你们吃饭吧。许筠面露难色，东东才不管，已经欢叫着跑了进去。

    路其军点了蜂蜜厚多士和蟹粉豆腐，问许筠可喜欢？东东抢先回答，说妈妈爱吃，爸爸以前常带我们来这里，也点这个吃。瞬间就不对味了。尤其服务员的眼神，似乎面对一对偷情男女，而私情被不谙世事的孩子一语点破。许筠把头望向窗外。路其军看向她，31岁的许筠微卷中长发，白衬衫，素裙。路其军不能否认，对她早就有了爱的感觉，不是单纯的喜欢与爱慕，而是一种白头到老的强烈愿望。路其军相信她已经从自己这里接收到这种信息，尤其他对东东视如己出，送他喜欢的玩具，答应带他学游泳。路其军想用这些告诉她自己的决心，因为爱，他才不管别人的眼光，他要娶她为妻。然而，许筠并不像他想的那样，她有所保留，且心事重重。

    就在那时，有个叫小淇的姑娘正努力向路其军靠近。那是一个歌迷见面会，路其军作为主持人出现，有人塞给他一张纸条，他打开，上面是一行娟秀的字：我不是来追星的，是专门来看你的。她就是小淇，相貌一般，举首投足却像出自大家。她直白地告诉路其军，她爱上了他的声音，与他的声音已相恋多日。

    路其军以笑作答，因为此话并非第一次听说。况且，他心有所属。小淇却堂而皇之地来台里找路其军了，还带了左膀右臂两个姑娘。她们一行三人在路其军办公室小坐，有个姑娘有意无意地说，小淇她爸是市里的某位领导。路其军嗤之以鼻，这是一个小人物对权贵本能的排斥。后来当小淇说，她爱定了他时，路其军说，你是不是以为想要什么就一定能得到？她说你并不了解我，就一棍子打死！那天她被他的话气走了，几分钟后又折回来，还赔以笑脸，说要不是我喜欢你，才不会放下身段来求你。路其军说我心里有人了，盛不下你。

    那天晚上的事来得很突然，当时路其军正一边洗澡，一边开着收音机听许筠的节目。有听众打来电话，开口便是：听说你是怀了老魏的孩子才不得不领证结婚的是吗？可到底还是被人家甩了？一切始料未及。路其军感到自己呼吸急促，他关掉淋浴开关，他清楚地听到直播间里许筠清咳了两声，这个，这个……声音哽咽，完全支持不住。嘟嘟嘟……还好导播及时掐掉了连线，并换上了音乐。

    老魏是许筠的前夫？他们是这样结婚的？没人告诉他这件事！就连东东也没提起过！路其军想起小丁那复杂的表情和欲言又止，大概大家对此都讳莫如深吧。只有自己茫然无知，勇闯禁地。而他最恨的是那个听众，大庭广众之下对一个温柔娴雅的女人揭其伤疤，实在太残忍了！他重重地一拳打在墙上。路其军想给许筠电话，她关机。次日，一到台里就感觉不对劲，好像连那个小保安都嘀嘀咕咕的，小丁也是，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说“昨晚——”，当即被路其军打断，说这是你们的狂欢吗？

    那天路其军在节目最后放了一曲二胡独奏《睡莲》，他说如果你听到了，请相信你是我心中那朵最美的睡莲。路其军想好了，不管发生什么，他都不会改变，因为，他爱她。

    节目刚结束，路其军便接到她的电话，请他在某咖啡馆等她。路其军马上前往，不是她喜欢的临窗位置，彼时，她躲在包厢里，泪水静静地从脸上滑落，像只受伤的小猫。路其军一进去，她就扑上来，他拥住她。此刻，他只能用自己的身体传给她温暖和力量，告诉她，我在这里。那天，当他们的身体彼此相融的时候，他已经预感到了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

    果然，重要人物老魏登场了，他打电话让路其军去他办公室一趟。说实话，对老魏，路其军很矛盾。首先他是恩人，不是他的力挺，自己根本进不来。再者，路其军听过他的节目，才华横溢的老魏着实令他佩服。

    敲门以前，路其军深呼吸。老魏倒是开门见山，说没有不透风的墙，你追许筠的事我早有耳闻。老魏点了支烟，说希望你到此为止，不然就走人。言简意赅，霸道无比。路其军站起来，说如果我不呢？对路其军来说，这不仅是与上级的对抗，更是男人间的较量。老魏说没有如果，不要以为我儿子是你的粉，你就是偶像了，自己几斤几两不知道？路其军也豁出去了，他说你没有权利这么做，许筠她是自由的，她有权利得到爱。

    当时路其军就是这么想的，只要自己的爱足够深，那么一切都可迎刃而解。然而很快许筠告诉路其军，老魏找过她了。她还告诉路其军他们是签过协议的，老魏的全部资产将全部属于她和儿子，但前提是她只许恋爱，不许再婚。所以以前有人追她，但听说这个后就撤退了。路其军说，那老魏呢？他也不再婚了吗？他？他本身就很花心，离了婚再没人管他，多好啊，所以他才懒得再结呢。许筠告诉他。渣男！路其军忍不住骂，只是这不公平，你完全可以不签的。许筠恨恨地说，我是因为恨他才签的！路其军不懂了，再看她，再厚的粉底也难掩憔悴。她说，你太单纯，你不懂这些。路其军说如果这是个魔咒，让我们一起来打碎吧。然而，许筠并不打算与路其军合作，第二天电话就不接了。

    隔几天，路其军和小丁喝酒时，才知自己和许筠的事早在台里传开了。小丁说，不是我说你，以你现在的条件，什么人不能追呀，非蹚这浑水，你不想在这里干了？路其军只闷着头喝酒。那晚，小淇来找路其军的时候，路其军依然醉意朦胧。已是冬天，路其军的小阁楼冷得令人发抖。他说是不是你搞的鬼，让别人冒充听众打的电话？她说你瞎说什么呀，我虽听说你喜欢她，但我不会夺人所爱，是她放弃你！路其军说好吧，陪我喝一杯。她一饮而尽，然后她就抱住了他。路其军似乎把她当成了许筠，但是，当她搜寻他的唇时，他却咬紧了牙关。

    三个月后，在小淇开出的条件里，路其军选了这样一条：进电视台工作。虽然路其军条件尚可，但依然需要她那个领导老爸暗中相助。当然，路其军要付出代价，那就是娶一个不爱的女人为妻。而许筠呢，听说她换了大房子，换了好车，当然，她那点薪水是换不起的，大概这是他们的新条约吧。得知这一消息后，路其军的心很灰，最后一次在节目里放了那首《睡莲》。他相信她像自己一样渴望真爱，也曾经爱过他，然而寻爱的路上却丢了爱，因为他们终究败给了金钱和前途。        海中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