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纪事 [南京]明前茶 “完全凭听觉捕捉到球在哪儿,需要训练一个月以上。之后,我们就可以追随它,自如奔跑,对我们这种全盲的孩子来说,只有在足球场上,我们才不用试探着行走,感觉周围全是障碍。”说这话的时候,16岁的盲孩子李玉脸上洋溢着天真的欢乐。 教练老吴是这支足球队的灵魂,他放弃了在俱乐部当教练的薪水,决定来带这支新成立的盲人足球队。原因就是,他的朋友,也是球队的创建者老姜带他去火车站接孩子们来进行暑期夏训时,他看到了震撼人心的一幕:盲孩子们走下车时,像一种无声的默契一样,所有人的右手都放在前一个孩子的双肩背包上,他们用这种方式感知行走的方向,同时连接成一条互相扶持的长龙,犹如彼此之间有血脉相连。走在最前面的,是他们仅存微弱视力的守门员大哥。这些14岁到18岁的孩子,走得如此默契、恭顺和缓慢,对前面的伙伴怀有近乎虔诚的信任。这种信任,在今天的90后身上,是如此罕见,把快50岁的老吴看得鼻腔酸涩。 老姜告诉他,这些孩子多数在两三岁时就失明了。但这份残缺并没有让他们停下来,怨天尤人。绝大多数孩子都在学习推拿。但,他们的生活就注定要框定在狭小的按摩理疗室里吗?他们连奔跑的权力也被剥夺了吗? 盲人足球与普通足球不一样,足球里装有两块铁皮,铁皮中间的隙缝里装着钢珠,球滚动时钢珠与铁皮碰撞,能发出铃声。队员一直追到铃声特别清脆时,伸出脚去就有可能够到球。说起来很容易,做起来难,一旦得球,就得紧跟着它,用脚踝、脚后跟和脚弓去小心翼翼带动它,不能让它停下来,否则球稍一溜远,就听不到它的声音了。 一开始,队员跑动别扭,失去了视力在感觉系统中的对焦作用,孩子们跑着跑着就会往一边跌倒,球场上没有任何磕绊时,也是这样。再带上一个球,身体不平衡的感觉更甚,带球稍快,球就会“溜”走了,所有的感觉系统一片空白,队员伫立在骄阳下的茫然,让教练都觉得心疼。 老吴不得不在训练时不停地大声吼叫,用力击掌,来指引球的方向,帮助小球员们带球过人。一天下来,老吴的声音全哑了。 最困难的是射门。训练那天,老吴早早就找来了大块海绵,把两侧门柱都用海绵严实地包起来,预防队员射门时冲撞到门柱。然后,老吴给队员示范射门,让小队员逐一蹲下来,用手触摸他的脚和小腿肚,感受发力前一瞬间,肌肉关节如何变化。老吴必须把整个动作分解成五六个停顿动作,像慢镜头一样,让触摸者感受整个动作的过程。这对这群盲孩子来说,是相当艰难的体验,需要极高的悟性,才能把看不到的动作模仿得惟妙惟肖。 射门的动作熟练后,他们还有一个问题,就是怎么踢都踢不进球门去,哪怕面对的是一个空门。 最后,还是守门员提议教练带着他们去抚摸球门,感知球门的高度和宽度。他们专门挑了一个刮小风的周末,静下心来,去捕捉球场上的风涌进球门时,球门在听觉上展示的吸纳力。他们终于培养出不可思议的感觉,射门的命中率提高了许多。 出门比赛的时候,上场队员边跑边发出“woin”的声音(西班牙语“我来了”的意思),就可避开不必要的冲撞。而对手的拦截和铲断也是在陆陆续续的“woin”声中完成。当比赛双方胶着在一起时,单凭声音,他们也能分清喊“woin”的人,是不是自家队友。 这的确需要一种血浓于水的默契,如同弟兄,如同充当盲杖的家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