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空间 [浙江]阿 果 聪明的树都知道绿要趁早,有人赏,有人赞,有人拍,有人拿到微信里晒。梧桐太木讷,待花草树木撑饱了我们的眼,它才姗姗赶来。与抹脂弄粉唱花腔的桃梨海棠樱花自然比不过,精巧如柳、杉奏出班德瑞般小清新,它也不及。春天的阳关道,人家披挂最美的行头来抒情,梧桐粗大的胳膊挥着羞涩的小手帕,顶多算跑个龙套。 暮春梧桐开花,不香不艳,还带来漫天飞舞的飘絮,引发连连喷嚏是小事,与露出的皮肤亲密接触就发痒起红点,免不了要讨嫌地骂一句:该死的梧桐。——我们已习惯用主人翁的姿态看世界,世界为我所用才正常,其他物种的疼痛和欢乐,谁会费心去体味与思量? 听了那么多抱怨话,换做人,受不了了吧。梧桐不,热情一腔将自己绿起来,燃烧起来。枝枝相覆盖,叶叶相交通,在公路头顶打造绿色的鸿篇巨章,防风,成荫,美化环境,输出正能量。 这种没有芥蒂的纯真,让狭隘惯了的我们不知如何是好。早忘了相依相靠首先还需互相包容。 散步的老爷子说,你看,这天说热就热了,好在有一路梧桐。 几个老哥们,把象棋摊挪到了梧桐树下。象棋摊的隔壁是水果摊,还有烧饼炉,卖针线脑儿杂货的、补鞋的,统统都躲进梧桐张开的大伞,享受“清凉世界”。盛夏出门办点事,梧桐给我不打车的理由,呼吸阳光与树叶交欢的气息,鲜美得令人着迷。 想起刚学会骑自行车,还在县城上学,每周一、周六都要在七里长的梧桐路上来回。夏天,太阳烤得人快晕过去了,自行车一拐进这条路,浓浓的绿阴很快扶住了我,被树叶滤过的风清凉清凉的。1929年公路开通种下的这些梧桐,守着这块土地,晨曦里苏醒,星光中入睡,至今快百年,为多少人护驾数不清了吧。它们虽是法国人带入的物种,梧桐,梧桐,我视它如泡桐的兄长,再多的嫌隙和生分,也已被岁月撸平。 路在改造,梧桐被留下了。留住梧桐,就是留住我们鲜活的传记,历史的符号。 秋天走在梧桐树下,是另一种感受。满地的落叶给道路铺上了华丽的地毯,踩上去,松软如梦。沙沙,沙沙,莫非是落叶在歌唱?秋天的每一棵梧桐,都有一张艺术的脸,像诗,如画。为粗糙的红尘上釉,唤醒我们对美的认知。这是再多的金钱也无法买到的超然。 到了冬天,北风呼呼一吹,梧桐将一身的叶都解散了,把天空和阳光重新还给大地。 有些生命,出头露面不属于它,争奇斗艳不属于它,一旦你有所求,它会不声不响地交出自己。“有心为善,虽善不赏”,沉默是它的品格,无需表白,也不骄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