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世写真 [河南]薛小玲 晚饭后出去散步,没走多远身上的汗就出来了,黏糊难受,便动摇了继续前行的心,正当此时,听到卖西瓜的吆喝声,家里没西瓜了,要不买一个吧? 循着声音找了去,不远,过了马路就到了,一辆机动三轮车,车上有半车的西瓜,驾驶座上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正在啃一个蒸馍,他的身边放着一个小电喇叭,里边是提前录好的吆喝声。 看到我走过来,他赶紧从驾驶座上往下跳。 我问多少钱一斤?他说白天都是八毛,现在七毛一斤卖给你。我让他帮我挑一个大的,他扒拉了好大会儿,然后抱着一个十来斤重的瓜对我说:“这个,包甜!”我说行。 他从车上搬下一个台式的秤来,称了,十斤多点儿,他说七块钱算了。 我边给他钱边随口问道:“这么晚了,咋还不回家?”他说不回去了,车上有席子,夜深了铺地上睡一晚就行,热天,好将就。那吃饭呢?我又问。他说前边有个小饭馆,天黑时一块钱买一碗稀饭,捎带有蒸馍,有黄瓜,还有咸菜哩,吃得可饱,就是有点贵。 我不解,有点贵?他不好意思地笑,说稀饭太贵了,一碗里统共没几颗小米就要一块钱,不合算,但不喝点也不行哩,天热,光吃馍,总是渴。我打趣地说你守着满车的西瓜还渴呀?切开一个就够你一天吃的了,舍不得呀?他有点扭捏地说:“也吃,早上破开一个让买瓜的人尝,尝不完的晚上就自己吃了,只是你也知道这大热天,切开的瓜晒一天了不好吃,也不解渴,还不如喝水哩!” 我不知怎地就想起小时候学过的《卖炭翁》了,心里酸了一下,活着真是件艰难的事情。 他驾驶座旁放着一个空了的塑料水瓶,我问:“水也没了呀?”他说上午就喝完了,去旁边那单位院里灌了一瓶,下午又想去,人家门岗不让进了。说到这儿他又开始扭捏了,不好意思地说:“喝水多了光想去厕所,我一个人还得看摊子,一上厕所就……”他用呵呵的笑代替了没说完的尴尬。 我说我帮你看着,你去厕所吧。他犹豫了一下,说行,我跑快点儿!我哈哈地笑,我说你不用跑,我没事,多待会儿不要紧,有人来我也能帮你卖瓜,别小看我,我原来可是做过生意的。他说那中那中,就急慌慌地去厕所了。 等他回来,我们聊了会儿,他是个很健谈的人,打开了话匣子就合不上了,于是我知道他家里种了六亩西瓜,也知道了他一家一年的吃喝用度、舀油买盐和礼俗来往就都指望着这拨西瓜了,所幸今年的瓜长势还好,价钱也还可以,他呵呵地笑,太太平平的,知足了。 夜深了,路上的行人少了许多,闷热却丝毫不减,帮着他把一张磨没了边的凉席铺在地上,我跟他挥手道别。 拎着十来斤重的大西瓜过了马路,扭回头看,他还在往我这边张望着,挥挥手我大声地说:“赶紧歇着吧!”他也使劲儿挥着他的双手,像是手忙脚乱指挥交通的协警,模样甚是滑稽,我不由就笑了起来,他也跟着很开心地笑,特可爱的样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