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若如我般普通，你会喜欢吗

  曲婉婉埋在沙发里盯着闪烁的手机屏幕，思绪像断了线又找不到方向的风筝轻盈又仓皇。她知道，她在等待，等待一句话，一句永远都听不到的话。电话响了，石小芃说，我们聊一聊吧。

  他说，“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逃避我。”曲婉婉有点小窃喜，高傲的石小芃照旧会在情感里像个孩子般惊慌失措。隔着电话他诉说着对女孩的喜欢。他说，“她像一个精灵，机智、博学，让我的生活变得不一样。”曲婉婉笑，“你未曾见过她，或许她很丑，所以不敢出现。”石小芃迅速而坚定地答，“不，即使她不漂亮，我依旧会爱上她。”

  这是曲婉婉生平听到最美的情话。曲婉婉有种想哭的感觉，“如果她如我般普通，你会喜欢吗？”石小芃笑，“呵呵，你又不丑！”

  四年前，曲婉婉读大三。她在学校礼堂初次看了石小芃的演奏会，他是一名交响乐指挥师，异常年轻。女孩们窃窃议论，好帅。他在台上，她在台下，宛若偶像和粉丝。

  曲婉婉喜欢看演出，高额的门票经常令初入职场的她捉襟见肘。后来，她有幸申请到演出志愿者。当她看到海报上的照片，心似乎被轻微的电流击中，时隔两年竟然还能遇到他。演奏会结束，他和大伙聊天。灰暗的灯光下，她才看清他的脸，那种天鹅王子才具备的俊雅忧伤。

  她到底侵入了他的生活

  如果说，所有偶然都是天意，曲婉婉万分感谢这次遇见，她成为石小芃的助理义工。他的演出事务并不多，可是她到底侵入了他的生活，他喜欢蓝色，英伦风，苏菲·玛索，读奥修的书。直到那个叫“淡蓝”的人出现，属于她的空间被占据走大部分。

  “淡蓝”说，喜欢肖邦的孤独与阴柔。石小芃回复，印象派彪德西空灵而朦胧。“淡蓝”说，失眠很久，倦怠的身体即将沉入海底。石小芃回复，可以听听古尔德，细微哼唱的旋律会让你真的以为荡漾在大海里，可并不会沉沦……

  曲婉婉翻着密密麻麻的聊天记录，石小芃的脸上带着不可抑制的喜悦。“我从没有如此痴迷一个人，可是为什么她不愿意见我。”他有点沮丧，曲婉婉一时语塞。

  曲婉婉开始学提琴，空余时间她都练琴，刺耳聒噪的声音在一年后幻化成悦耳的旋律。她惊喜于自己的变化，却并不满足。每次见面，石小芃都会聊到叫“淡蓝”的女孩。曲婉婉握着咖啡想，人与人真的可以深陷网络情缘，却对身边的人无动于衷。

  石小芃：我们见一面吧，最近刚好有一场演出。“淡蓝”：我会去，可是未必会见你。石小芃：为什么？“淡蓝”：如果我想见你，自然会出现。桌面摆放了众多照片，全部是他演出的现场。石小芃有掩不住的沮丧，“她到底是为何，明明每次都来看我的演出，却总是不露面。”

  曲婉婉知道，每次演出结束，鱼贯的人群出场，石小芃的目光在每一个女孩脸上停留，他渴望一眼认出她，或者她笑着向他走来，“嗨，你好，我是淡蓝。”可是，从来没有。当期望变成失望，转而夹杂了稍许不安和愤怒。

  “婉婉，告诉我，为什么？”曲婉婉捏起张张照片，那是“淡蓝”发给石小芃的。她需要他知道，其实她与他很近，甚至很多次举着相机深情地注视过他，可是他们不能相认，或许时机还不够成熟。如此情深又矛盾的爱令曲婉婉心生疼痛。

  “听我拉一小段吧！”曲婉婉立在客厅，并不顺畅的琴声扬起。石小芃僵坐在沙发上陷入自我情绪，琴声从生疏到流畅，他却露出不耐烦，“你须得练熟再给我听。”

  婉婉，她说，会来我的演奏会

  失眠像潮水席卷而来，曲婉婉把自己投身到汹涌的海浪里。几日不响的手机给了她前所未有的清净，可是心却有千思万绪缠绕。敲门声传来，石小芃一身潮湿地站在门外。“为什么联系不到你， 我心情差极了。”他责备，转而见她一脸憔悴便将手伸向她的额头，“你发烧了！”

  曲婉婉在医院躺了三天。石小芃是这个城市她唯一亲近的人。此刻，他捧着碗温热的粥送入她的口中，她在细小的温情里闭上了眼睛。“太烫了吗？”他关切地问。“哦，不，只是有点累。”他放下粥，扶着她躺下，细心地将被角拉至她的肩膀，然后他坐在一旁打开了手机。

  “婉婉，她是否发生了什么？好多天联系不上？”曲婉婉靠在床头，想起石小芃站在舞台中央那种高贵清冷，眼前的男人脸上却挂着深陷恋爱里小男孩特有的猜疑和急躁。这么多年，他的身边的确未出现过任何女人，唯有那个叫“淡蓝”的人。

  百度解释：安东·德沃夏克，捷克作曲家，代表作《e小调第九交响曲》《f大调弦乐中重奏》等，曾获勃拉姆斯的赏识和支持。曲婉婉再百度到勃拉姆斯，点开了那首《摇篮曲》，轻盈的音乐蔓延。她从枕头下拿出一个本子，封皮写着：音乐素养资料。

  两年里她积攒了好几本厚厚的本子，全部密密麻麻记录了众多音乐名家和曲风鉴赏等。提琴老师夸奖，婉婉，你真是一个认真的女孩。可是，有时越是挖掘，越觉得自己无知，这种感觉令她惧怕。“婉婉，她说，会来我的演奏会。”石小芃喜悦地说。

  上海东方大剧院。曲婉婉坐在台下，目光注视着台上。石小芃挺直的脊梁，时而有力、时而轻盈的指挥棒在他的手心，挑起了所有人的神经。此刻，她才明白她与他之间的距离就像他永远属于光鲜的舞台，而她永远是黑压压观众席里最不起眼的小粉丝。即便，她万分努力，也追赶不上他的脚步。

  鱼贯的观众退场，石小芃站在楼梯口，不停有小女孩拉他合影。曲婉婉打开微信，那是一个私人账号，“淡蓝”：“我来过，可是你从未认出我。”他回复得很快，“你在哪里，等我，别走……”

  十一月的夜风有点凉，曲婉婉在剧院台阶被奔跑过来的石小芃撞倒，他回过头，欲言又止的唇到底没张开，而是飞速向马路跑去，他要去寻找自己的女孩。可是，她知道，这是她最后一次令他失望。“淡蓝”：再见，不见。

  曲婉婉退出账号。两年里她通过这种方式探讨他的内心，发现一个繁花盛开的花园，她惊喜又仓皇。她努力研读所有关于文艺方面的书籍，以便随时和他交流没有障碍，可是太难了，依托着百度，她还会有频繁的语塞。她不敢想象两人见面，他亦读不懂她深藏的胆怯和自卑。她怕他鄙夷。因为，他幻想里的她太优秀了，而，一切不过是幻影。

  那首克莱斯勒的《爱的忧伤》，曲婉婉已经拉得很熟。琴弦缠绵的旋律，犹如那个夏夜，他迎面走来带着醉人的浪漫，回忆如海浪拍岸袭来，她渴望走近他，却在一次次碰撞里退回原地，万众柔情夹杂着淡淡的忧伤，那么就让一切沉醉在琴声里吧。叶轻灵